发布日期:2025-10-08 12:44 点击次数:161
“三十五块钱,一粒。”
那个声音穿过八月黏腻的空气,像一把生了锈的刀子。
杜文舟看着眼前一老一少,一个哭,一个笑,他知道自己掉进了一个用花生铺成的陷阱里。
“我们也不跟你多算,凑个整,十五万。”男人的声音充满了不容置疑的轻蔑,“要么,给钱走人,你办你的大事去。要么,我们就在这儿耗着,我反正有的是时间。你自己选。”
杜文舟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不断跳动的催促来电,又看了一眼车里那份决定公司生死的合同。
他知道,自己没得选。
本以为这笔屈辱的交易,就是故事的结局。
可谁知,隔天一通陌生的电话,才让他明白,昨天发生的一切,不是敲诈的终点,而是一个更致命游戏的开端...
01、
杜文舟的车里很凉快,他把空调开到了最大。出风口吹出的冷气让他因紧张而微微出汗的后背感到一阵舒适。
他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下午两点十五分。
距离签约还有四十五分钟,时间绰绰有余,他心里稍微松快了一些,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击着。
“前方三百米汇入辅路,目的地在您的右侧。”导航里那个没有感情的女声响了起来。
杜文舟应了一声,仿佛在回答一个真人。
“知道了。”他低声说,目光落在副驾驶座上那个黑色的真皮文件夹上,里面装着他奋斗了三年的全部希望。
那份合同的每一个字,他都能背下来。
只要签了它,公司就能从悬崖边上被拉回来,几十个兄弟下个月的饭碗就保住了。
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试图把胸口那种既兴奋又焦虑的感觉压下去。
车子平稳地滑下高架,拐进了一条狭窄的城郊公路,路两边的景象让他微微皱眉。
灰扑扑的自建房毫无规划地挤在一起,墙角堆着废弃的家具和建筑垃圾,空气里那股柏油的焦糊味,被一股说不清的、混合着垃圾和尘土的霉味取代了。
就在这时,他看见了罗老太。
她蹲在马路中间,背对着他的车。她的背很驼,穿着一件蓝色的旧布衫,身前是一大片在柏油路上摊开的花生,阳光直直地晒在上面,那些果实看起来油光发亮的。
这条路本来就只够两辆车勉强会车,她这么一摊,直接占了一半。
杜文舟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放慢了车速,脚从油门上抬了起来。
他看见罗老太手里拿着一根小木棍,一下一下地拨弄着那些花生,动作缓慢而专注,仿佛在完成一件神圣的仪式。
杜文舟心里有点烦躁,但还是把车尽量往路边靠,他不想惹任何麻烦,尤其是在今天。
车子像蜗牛一样往前挪。
就在他的车头即将越过那片花生的边缘时,一个红色的皮球“砰”的一声,从路边一个黑漆漆的巷口里弹了出来,滚到了马路中央。杜文舟的神经猛地一跳。
紧接着,一个穿着开裆裤的小男孩笑着叫着从巷子里冲了出来,直奔皮球而去。
杜文舟的瞳孔骤然收缩,他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大脑里一片空白,唯一的本能就是向右打方向盘。
他甚至听到了自己因为紧张而发出的粗重呼吸声。
车头险险地擦着男孩的身体躲了过去,但右边的车轮却结结实实地压上了那片花生的海洋。
“咯吱咯吱——”一阵密集的、让人牙酸的碎裂声响起。
那声音很清脆,通过轮胎和底盘传进车里,杜文舟感觉自己的头皮都麻了。
他猛地踩下刹车,车子停住了。
那个男孩捡起皮球,咯咯笑着跑回了巷子,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杜文舟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一股热浪夹杂着花生被碾碎后的油脂气味,扑面而来。
他看着车轮下那一摊模糊的、混着沥青碎渣的烂泥,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
02、
罗老太还保持着蹲着的姿势,像一尊凝固的雕像。
她没有立刻回头,而是僵硬地、一寸一寸地转动脖子,看向杜文舟的车轮。
她的目光在那片被压成酱的花生上停留了足足有十秒钟。
杜文舟看到她的嘴唇开始无法控制地哆嗦起来,脸上的皱纹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用力地揉搓着。
“阿姨,对不起,实在是对不起。”杜文舟快步走过去,声音里充满了歉意,“我刚才为了躲一个小孩,没看到这边,真不是故意的。”
他一边说,一边从钱包里掏钱,准备用最快的方式解决问题。
但罗老太根本没听他说话。她伸出一只干枯的手,指着那片狼藉,喉咙里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叫。
然后,她一屁股坐在滚烫的柏油地上,开始用手掌大力拍打地面。
“天杀的啊!我的花生!我的命根子啊!”她嚎啕大哭起来,声音又高又亮,带着一种奇特的节奏感,“你把我撞死算了!你为什么要压我的花生啊!没法活了啊!”
她的哭喊像一个信号弹,周围的平房里立刻有人探出头来,几个闲汉和妇女也从巷子里走了出来,很快就围成了一个圈。
“怎么回事啊?”
“哟,车压到罗老太的花生了。”
“这小伙子看着挺斯文的,怎么开车不长眼。”
议论声像蚊子一样在杜文舟耳边嗡嗡作响。他感觉自己的脸在发烫,不是因为热,而是因为窘迫和焦急。
他蹲下身,试图跟罗老太讲道理。
“阿姨,您先起来,地上烫。您看这样行不行,这些花生多少钱一斤,我按市场价,不,我按市场价五倍赔给您。您别哭了,好不好?”
他把钱包里所有的一千多块现金都掏了出来,递到罗老太面前。
“我身上就这么多现金,您先拿着。不够的我再给您转账,两千块,您看行吗?”
罗老太斜着眼睛瞥了一眼他手里的红色钞票,哭声反而拔高了一个调。
她猛地一挥手,把杜文舟手里的钱打翻在地。
钞票像红色的蝴蝶一样散落一地。
“两千块?你打发要饭的呢?”她尖叫着,然后用一种极其缓慢而郑重的动作,从那堆花生烂泥里,用两根手指捏起一粒已经被压扁、沾满了黑油的果实。
她把它举到杜文舟的眼前,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瞪着他。
“我告诉你!我这花生,不是给你吃的!”她的声音突然变得清晰而锐利,“你知道这是什么花生吗?这是给我孙子治病的‘仙丹’!托了多少人,从多远的庙里求来的种子!一粒都不能少!”
杜文舟被她这套说辞搞得一愣一愣的。
“阿姨,您别开玩笑了。花生就是花生,怎么……”
“谁跟你开玩笑!”罗老太打断他,用那粒烂花生指着他的鼻子,一字一句地喊道:“我这花生,三十五块钱,一粒!”
03、
“三十五一粒?”杜文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太热而出现了幻听,“阿姨,您说什么?您再说一遍?”
“我说,三十五块钱,一粒!”罗老太把那个“粒”字咬得特别重,唾沫星子都喷到了杜文舟的脸上,“你压坏了多少,你自己数!一粒都不能少!这是给我孙子救命的!你赔我孙子的命!”
她的话让周围的议论声更大了。
“疯了吧?花生按粒卖?还是三十五一粒?”
“这不就是讹人吗?”
“说不准呢,万一真是啥特殊的种子呢……”
杜文舟感觉自己的耐心正在被这八月的酷暑和眼前荒诞的场景一点点烤干。
他站起身,脸色沉了下来。
“阿姨,做人不能这么不讲道理。您要是觉得我赔的钱少,我们可以商量。但您这么说,就是敲诈。您要再这样,我就只能报警了。”
“报警?好啊!你报啊!我看警察来了是帮你还是帮我这个老婆子!”
罗老太一听报警,非但没怕,反而更加激动,似乎这是她期待的环节。
就在这时,一个粗野的男声从人群后面插了进来:“谁要报警啊?”
人群自动让开一条道。一个穿着黑色紧身T恤,脖子上戴着金链子的光头男人走了进来。
他径直走到罗老太身边,一把将她从地上拽了起来。
“妈,跟这种人有什么好说的。
”他拍了拍罗老太身上的土,然后转过头,一双小眼睛上下打量着杜文舟,目光最后停在他的车上,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他就是罗兵,罗老太的儿子。
“你想报警?”罗兵歪着头问杜文舟,语气充满了挑衅,“行啊。你现在打。警察来了,先问情况,再做笔录,然后扣车,拖到停车场去。我们再去交通队。你觉得这一套流程走下来,要多久?今天能搞完吗?”
杜文舟的心猛地一沉。他的手机就在这时不合时宜地响了,屏幕上跳动着“张总”两个字。
他没敢接,按了静音。
罗兵显然看到了他这个小动作,脸上的笑容更深了。
“哟,挺忙啊?看你这着急的样子,是有什么天大的事要办吧?”他向前走了一步,压低了声音,但音量又刚好能让周围一圈人听到,“兄弟,我劝你一句,花钱消灾。我妈这花生,你也听到了,是给她孙子治病的。我们也不跟你多算,这一片,就算四千三百粒吧。零头我们给你抹了,你给个十五万,这事就算了了。你现在拿钱,现在就开车走人。怎么样?”
“十五万?”杜文舟像被雷劈了一样,“你这是抢劫!”
“抢劫?”罗兵哈哈大笑起来,“说话要讲证据。是你自己开车压了我们的东西。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给钱走人,你办你的大事去。要么,我们就在这儿耗着,报警,去交通队,我天天去你公司找你,我反正有的是时间。你自己选。”
04、
杜文舟的手机在口袋里持续震动着,像一个催命的符咒。
他能想象到张总此刻坐在会议室里,皱着眉头看表的场景。他也能想象到自己公司的员工,正眼巴巴地等着他签约成功的好消息。
他看了一眼手表,距离约定的时间只剩下不到半小时了。
十五分钟开车,他必须在十五分钟内解决眼前这个烂摊子。
他的目光从罗兵那张写满“无赖”的脸上,移到罗老太那张似乎真的悲痛欲绝的脸上,又扫过周围那些麻木的、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面孔。
他感到一阵彻骨的寒冷,尽管他浑身都在冒汗。
他知道,自己掉进了一个网里。讲道理是行不通的,报警的代价他承受不起。
“你们……你们就不怕遭报应吗?”
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能听到的颤抖。
“报应?”罗兵像是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我这人就不信报应。我只信钱。怎么样,兄弟,想好了吗?你的时间可不多了。”
杜ar舟闭上了眼睛。他脑子里飞快地计算着。十五万,是他公司账上仅剩的流动资金的一部分,给了这笔钱,下个月的房租和水电都成问题。但是,如果错过了今天的签约,公司会立刻破产,他个人将背上数百万的债务。两害相权取其轻。这是一个屈辱到极点的选择题,但他别无选择。
“好。”他睁开眼,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我给。把你的账号给我。”
听到这个“好”字,罗兵的眼睛瞬间爆发出贪婪的光芒。他立刻熟练地报出了一串银行卡号。
杜文舟拿出手机,手指因为屈辱和愤怒而抖得几乎握不住手机。
他打开银行APP,点开转账,输入账号,然后在金额栏里,一个一个数字地输入:1、5、0、0、0、0。每输入一个数字,他的心就像被针扎了一下。
他点击了“确认转账”。
几乎是同时,罗兵口袋里的手机“叮”地响了一声。
罗兵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屏幕,脸上笑开了花。
“哈哈哈,兄弟,爽快!”他走上前,大力地拍了拍杜文舟的肩膀,“这就对了嘛!做生意的人,最重要的是什么?是效率!你看,这不就解决了吗?和气生财,和气生财!”
他拉起他妈的手,对着周围的人得意地扬了扬下巴。
“都散了吧,没事了!”
说完,他拽着罗老太,像一个得胜的将军,头也不回地挤进人群,钻进了那个黑漆漆的巷子。
人群见钱货两清,好戏收场,也都议论着渐渐散去。
转眼间,马路上只剩下杜文舟一个人,和他的车,以及车轮下那摊已经开始散发出馊味的、价值十五万的花生酱。
他像被抽空了所有力气一样,坐回车里,趴在方向盘上,一动不动。
05、
第二天,公司账户上只剩下几千块钱。合作伙伴因为他的失约,已经正式通知他合作取消。他坐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手里攥着一份准备签发的公司解散通知。
就在他感觉自己的人生已经彻底完蛋的时候,一个陌生的号码打了进来。
他木然地接通,以为又是哪个来催债的。“喂?”
电话那头没有立刻说话,只有一阵微弱的电流音。
杜文舟没什么耐心地又问了一句:“哪位?有事吗?”
“请问……是昨天在福安路,赔了花生钱的杜先生吗?”
一个女人的声音响了起来,杜文舟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昨天的屈辱和愤怒重新涌上心头。
“是我。你是谁?钱我已经给了,你们还想干什么?我告诉你们,我一分钱都没有了!”
“不!不!你误会了!”电话那头的女人急忙否认,“我不是跟他们一伙的!我打电话给你,是想告诉你,你……你赶紧离开这个城市,走得越远越好!”
杜文舟的大脑嗡的一声,他完全没搞懂对方的意思。
“你到底在说什么?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女人的声音更急了,还带着哭腔,“你听我说!罗兵那个畜生,他根本就不是什么给他妈讨公道!他在外面欠了高利贷!昨天你给的钱,他当晚就拿去还债了!但是不够!根本不够!”
杜文舟感觉自己的血都快凉了。
“高利贷?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女人几乎是在尖叫了,“昨天在围观的人群里,就有放高利贷的人!是罗兵故意叫他们去看的!他就是要做一场戏给他们看,证明他有本事搞到钱!也是做给你看的,让你知道他不好惹!”
杜ar舟握着手机的手,因为用力,指节已经发白。
“那……那他现在把钱还了,那些人不就该走了吗?”
对方沉默了几秒,似乎在下定决心,随后的一句话让杜文舟直接从椅子上弹坐起来,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他们是走了,但是他们盯上你了!罗兵告诉他们,你是个开公司的,有的是钱,而且胆小怕事,是个‘软柿子’!他们觉得,从你身上能榨出比十五万多得多的油水!我……我昨天晚上听到他们在巷子里商量,说要‘好好跟你谈谈’!你快跑吧!这些人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真的会出人命的!”
“你……你怎么会知道这些?”杜文舟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我……我就住在他们家隔壁……我受够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也被他们毁了……”电话那头的女人泣不成声,然后,电话被匆匆挂断了,只留下一串冰冷的忙音。杜文舟呆呆地举着手机,办公室的空调明明开得很足,他却感觉自己像是掉进了一个冰窟窿里,从头到脚,一片冰凉。
06、
恐惧。一种比昨天在马路上感受到的屈辱和无力,要强烈一百倍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杜文舟的心脏。他不是被讹了钱,他是被当成了一块肉,被一个叫罗兵的无赖,扔进了一群饿狼的嘴边。那个匿名的电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他眼前虚假的安全假象,让他看到了背后那个血淋淋的、充满暴力和贪婪的深渊。
“软柿子……”他喃喃自语。他站起来,走到办公室的窗边,像一个惊弓之鳥一样,紧张地审视着楼下的街道。每一辆缓慢驶过的黑色轿车,每一个站在路边抽烟的男人,都让他心惊肉跳。他感觉有无数双看不见的眼睛,正在从城市的各个角落窥视着他,评估着他这块“肥肉”的分量。
“跑?我能跑到哪里去?”他问自己。他的公司、他的家、他这几年建立起来的所有人脉和心血,都在这座城市。逃跑,就意味着放弃这一切,像一条丧家之犬一样,躲躲藏藏地过下半辈子。而且,他跑得了吗?他看过电影,那些放高利贷的人,手段通天,他能跑到天涯海角去吗?
不,不能跑。这个念头从恐惧的缝隙里,像一棵坚韧的杂草一样顽强地冒了出来。如果他跑了,就等于向所有人证明,他杜文舟,真的就是那个“好捏的软柿子”。那些豺狼会更加疯狂地追捕他,直到把他彻底吞噬。恐惧在达到极致时,开始发酵,变成一种冰冷的、决绝的愤怒。他被逼到了悬崖边,身后是万丈深渊,他唯一的生路,就是转身,把追赶他的恶龙,也一起拖下悬崖。
“你们不是想玩吗?好,我陪你们玩到底。”他低声说,眼神变得像刀一样锐利。
他回到办公桌前,颤抖的手已经完全镇定下来。他打开电脑,从行车记录仪的存储卡里,导出了昨天事发时的全部视频。罗老太的哭嚎,罗兵的威胁,每一句都清晰无比。他又找到了手机银行的转账记录,截了图。然后,他拨通了一个电话,一个存在他手机里很久,但从没想过真的会打的电话。
“喂,是刘哥吗?我是杜文舟,你还记得我吗?大学时候和你一个宿舍的……”
电话那头是他在本地一家极具影响力的媒体做调查记者的大学同学,刘洋。
“文舟?我当然记得你!怎么了,听你声音不太对劲啊。”
“刘哥,我遇到大事了。我可能被人设局敲诈了,而且,对方好像还牵扯到高利贷团伙。我现在很危险。我想把这件事的全部经过告诉你。你……你敢报道吗?”
电话那头的刘洋沉默了片刻,然后,杜文舟听到了他兴奋而又严肃的声音。
“文舟,你别怕。你从头到尾,把所有细节,一字不漏地告诉我。只要你说的是真的,证据足够,我就敢报。不但敢报,我还要把它做成头条!”
07、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杜文舟对着电话,将昨天发生的一切,包括那个神秘的警告电话,原原本本地叙述了一遍。刘洋不时地打斷他,询问一些关键细节。
“那个罗兵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他说‘耗不起’的时候,周围人的反应是什么?”
“那个匿名电话是女的打来的?她有没有说她是谁?她提到高利贷团伙的名字了吗?”
“你说你感觉被盯上了,除了这个电话,还有什么具体的证据吗?”
杜文舟一一回答。挂掉电话后,他按照刘洋的要求,将视频、转账截图和一份详细的文字说明,加密打包发了过去。做完这一切,他感觉自己像是进行了一场豪赌,赌注就是自己的身家性命。
两天后,一篇名为《天价花生与消失的十五万:一场指向地下黑金的“完美”敲诈》的深度调查报道,在刘洋所在的媒体平台和APP上,以头条推送的形式发布了。文章以杜文舟的视角,配上关键的视频和截图,生动地还原了那场荒诞的敲诈。但刘洋的厉害之处在于,他没有把文章停留在对“讹人”的道德批判上,而是通过对社区的暗访、对罗兵过往劣迹的挖掘,以及对“匿名知情人”爆料的巧妙引用,将整个事件的矛头,精准地指向了其背后若隐若现的、更具社会危害性的高利贷犯罪网络。
文章像一颗原子弹,在本地的社交媒体上瞬间引爆。无数市民转发、评论,表达他们的震惊和愤怒。
“太可怕了!这不是讹钱,这是有组织的犯罪!”
“光天化日之下就敢这样,背后得有多黑?”
“必须严查!那个叫罗兵的,还有他背后的人,一个都不能放过!”
巨大的舆论压力,形成了强大的推力。当天下午,市局的官方账号就发布通告,表示已关注到该报道,并已成立专案组介入调查。傍晚时分,正在一家地下麻将馆里吆五喝六的罗兵,被从天而降的警察按倒在地。面对铁证如山和警方的强大攻势,罗兵的心理防线很快崩溃,不仅供述了自己伙同母亲敲诈杜文舟的全部过程,还像倒豆子一样,供出了他所知道的那个高利贷团伙的成员和据点。
半个月后,杜文舟被敲诈的十五万,分文不少地回到了他的账户上。那个曾经让他感到恐惧的高利贷团伙,也被警方成功摧毁。他的公司,因为这次“出名”,竟意外地获得了几家风投公司的关注。当初毁约的张总也打来电话,言语间颇为客气,还提出可以重新谈谈合作。一切似乎都回到了正轨,甚至变得更好了。
然而,只有杜文舟自己知道,有些东西再也回不去了。一天晚上,他开车经过一个路口,看到一个卖西瓜的农用车翻了,圆滚滚的西瓜碎了一地,红色的瓜瓤和黑色的瓜子流得到处都是。几个路人和司机停下车,默默地帮着那个一脸沮丧的瓜农收拾。这本该是一个温情的场景,但杜文舟却下意识地踩了刹车,握紧了方向盘,与那辆车保持了很远的距离。他看着那一地破碎的西瓜,看到的,却是一片价值连城的、随时可能爆炸的雷区。他知道,那片被压碎的花生,已经在他的心里,留下了一道永远无法磨平的伤疤。